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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瀲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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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的小樹真的會是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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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四起,夏夜的天空十分晴朗,月光皎潔,如此寧靜的畫面就像小樓中的兩人,只是,氣份不同。
她輕聲問道:「如果灩兒的雙眼治好了,你仍願來看灩兒嗎?」
男子不發一語,憑欄遠眺。
「不願嗎?」雙眼看不見的她,憑感覺精準的面向男子所站的位置,如櫻瓣的唇勾出一抹淡淡的笑,「無妨,灩兒再無所求。」
男子轉身,眼中蓄滿水灩看不到的痛苦,手掌撫上她吹彈可破的臉孔。那是一雙有著長年舞刀弄劍造成厚繭的手掌。
「生離是苦,死別是苦,月寒請保重。」
語畢,她感覺他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的離去。
她想,她會思念那雙手的主人。

模糊的人影在她眼前,對她不確定的搖手。
「灩兒,妳可看得見?」
人影逐漸清晰,水灩輕輕眨了眨眼,開口道:「爹、姨娘、何大夫。」
商紫央衝上前抱住她:「哇!灩兒,妳看得見了!妳看得見了!」
「紫央。」水慶將戚紫央一把抓離水灩身上,轉身對何大夫欠了欠身,「何大夫,多謝。」
「不敢,既然小姐已康復,這便是最後一次看診,請容老朽告退。」
水慶招來一婢,「何大夫慢走,小喜送客。」
「是。」
水灩緩緩站起,對商紫央一笑,「姨娘,灩兒之前逕吃些藥膳,很久沒嚐到您的手藝了。」
商紫央不疑有它,「姨娘這就去弄。」
待她離去後,水灩坐回椅中,輕輕嘆了口氣。
「老實跟爹說,」水慶踱步至她面前,「灩兒看得見幾成?」
「四成。」
水慶沉下臉,何大夫已是這一帶最好的大夫了…….
感覺到水慶的不悅,她淺淺一笑,「爹,別為難何大夫,他盡力了。況且四成已比我想像中來的好。」
水慶嘆息道:「爹會再想辦法,倒是妳……」
「爹?」
「沒什麼,妳越來越像妳娘了?」
像娘親?除了金髮碧眼外,她是完完全全的南方人臉孔,和來自塞外的娘完全不同。
水慶知她在思索,淡淡的補上一句:「妳的個性,還有氣質…」他輕喟:「唉,莘娜亞走了也有五年了吧!」
「這句話可別讓姨娘聽到,會傷心的。」
水慶從回憶中醒來,淺笑,「也是。那麼,灩兒你想怎樣瞞住紫央?」
「老方法。」
水慶厲目一瞪,「不行!」
端著一碗八寶飯進來的商紫央問道:「什麼不行?」
「姨娘,爹不准灩兒出遊呢!」
商紫央想也不想就站到水灩這邊,「灩兒的眼疾好了,讓她悶在府裡這麼久,為何不答應她出遊?」
「我…..」水慶苦笑兩聲,不知該如何回答。
商紫央放下八寶飯,拍了拍水灩的手,「吶,別理妳那不講理的爹親,姨娘幫你安排出遊一事,帶雲遠、小雪一道去吧?」
「姨娘您人最好了!」
「唉…….」水慶嘆了口氣,感覺這兩個女子是全天下唯一能制他的人。

明知是晴空萬里,山水卻是如此朦朧。
水灩倚在馬車的窗口旁,時值秋末,她過了中秋才離家,說好歲末前會返回,然而………
駕車的雲遠和小雪掀開簾子,「小姐,老爺之前說過的名醫便住在這附近。」
水慶答應她出遊的條件之一,就是不許她放棄自己的眼,要求她一路遊山玩水之外,更要探訪名醫尋找治療的辦法。說到底,水慶仍是盼望女兒回來時,雙眼已痊癒。
水灩轉過頭,淡淡道:「先到客棧打尖再說吧。」
「是。」

時月寒瘦軀一震,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水灩被侍女攙扶著下了車,轉頭對隨從交代幾句後走進客棧。
原本吵雜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莫不對水灩的美驚為天人。那是極為含蓄極為內斂,彷彿不欲為人所知的美貌;雖以薄紗覆蓋住頭,然而金髮碧眼確是引人注目。
小雪眉頭一皺,又來哩,每回和小姐出門總是這樣。「掌櫃的。」
總算掌櫃回過神,連忙迎上前,「請問客倌是住宿還是…….」
未待他說完,小雪回道:「住宿。我們家老爺曾吩咐人來訂兩間上房。」
「敢問您家老爺是……?」
「慶興府的大當家。」
眾人嘩然,不論是江湖人士或市井小民,誰人不知慶興府的大名?上至水運、錢莊下至絲綢、鏢局,只要是賺得了錢的生意,不僅皆有慶興府一份,更做的有聲有色。甚至有云:得罪慶興府,江南寸步難行。
此時雲遠從外走入,人群中忽有人道:「這不是慶興府的三當家嗎?」
雲遠朝說話的人看去,抱拳行禮,暗暗苦笑。此趟護著水灩出門本是希望能多低調就多低調,奈何此地仍是長江以南,認得出他的大有人在。
他朝水灩看去,後者對他微微點頭,他提氣道:「席老,我們家小姐舟車勞頓,請先讓雲遠送小姐上樓再下來陪罪。」
眾人更是嘩然,這金髮碧眼卻又著南方人臉孔的美女正是鼎鼎有名的水家小姐。
看著三人上樓,時月寒起身結帳步出客棧。

是夜,時月寒立於客棧的園子內,抬頭看向水灩的房間,俊逸爾雅的臉在月光照撫下流露出一絲掙扎。她的眼…..他以為早以無恙,但從今日那侍女攙著她來看,恐怕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
突然,水灩房內傳來一聲輕呼,時月寒暗暗嘆息,躍上二樓從窗子翻了進去。
水灩跌坐在地上,微微蹙眉,並沒有發現有人闖入,她只是想下床開個窗…….抬起頭,一道模糊的黑眼出現在她面前,她先是倒抽了一口氣,隨及倚著一旁的桌子站起,「是誰?」小雪和雲遠倒樓下去了,若是她呼救…….
時月寒凝視著她,水灩臉上的無助只是一閃而逝,之後的表情是無畏的。他擰起劍眉,閉了閉眼,輕聲道:「灩兒。」
聞聲,水灩反而笑了,「月寒。」
窗外的月光灑了進來,將水灩的金髮照亮,碧眸也漾上一層水色,整個人像溶在水中一樣。就在時月寒終於忍不住為之傾倒,欲將她擁入懷中做出逾越的動作時,水灩朝他輕輕抬起一掌,阻止了他,「月寒是否以為灩兒的眼仍看不到?」
「妳的眼…..」
「尚未治好,但已看得見四成。」
「………」
水灩背過身子,「月寒請走吧。」
聞言,時月寒如遭雷擊。
水灩卻是平靜如水,「背著月寒,背著月光灩兒自然看不到你的臉。」
時月寒痛苦地道:「灩兒莫要惱我。」
水灩搖了搖頭,「會否有一日,月寒終肯面對我呢?」
他慘然一笑,在她耳邊低語:「對不起。」
轉身如來時一般,靜悄悄的走了

他始終不肯讓水灩見到他真面目的原因是,他是逼死她父的人。
很多年前,水灩口中的爹喚的不是水慶,而是水慶的兄長---水興。水興是個江湖人,且是壞事做盡的那種,不論何事皆憑一己之喜好去判斷。當他心晴好時可以連著數月與水慶一同處理商務再拿出錢捐給窮苦的貧民,心情差時可以一己之力毀掉整座村莊甚至殺人放火都無所謂。然而他對妻女和唯一的弟弟卻是呵護有加,也讓本為柔然人的莘娜亞甘願離鄉背景跟著他。
但殺人償命,朝廷雖對水興發出追補令,卻從來沒成功過。直到學成初來行走江湖的他,偶然認識官府的人,進一步幫忙緝補水興。終於在雙方聯手下,於一水家眾人出遊的日子抓到了水興。
他還記得,當水興敗在他手下時,十歲的水灩面無表情,天藍般的眼睛平靜不起波紋,而當水興不願受辱自斷經脈而亡,她亦毫無撼動,和莘娜亞對水興的屍體行一大禮後便轉身離去。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忘過那一雙和天空一樣蔚藍的眼睛。
之後,半是出於愧疚,他開始私下追蹤水灩,深怕那一日的情景對當時年幼的她造成任何傷害。喪父的水灩,有整整一年沒有笑過,直到後來莘娜亞再嫁水慶,她才恢復正常。至於莘娜亞的病逝、水慶起慶興府都是後來的事。
然而,當他終於能放下心,不再探聽她後,卻傳來水灩被人誤傷失明。多年來,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她放在心中的第一位,雖然即使偶有機會人到揚州也只遠遠的看著她,但水灩對他的重要性卻在不知不覺中增長。
那日,當他在按捺不下心緒趕到揚州,夜裡私自潛進水灩居住的小樓,第一眼見到水灩時,他簡直無法用言語去形容她。闔著雙目,水灩憑感覺撫弄著琴,沒有點燈的室內唯一的光源是明亮的月光,月光下,她唇牽著一抹微笑,似是毫不在意失明的事,金髮散下不成髻。若不是看了她那麼多年,他幾乎以為她是跑錯地方的仙子了。他一直知道她是美麗的,卻不知道她的美脫俗的不沾任何塵埃。
那一刻,他聽到自己心防盡卸的聲音。

從醫坊走出,小雪扶著水灩耳語道:「小姐,妳是不是心晴不好?」
水灩似有若無的一笑,「妳看得出來?」
「當然!」小雪驕傲的回答,「別人或許分辨不出小姐的心情好壞,但小雪就是知道。」有時連老爺都不清楚微笑時的小姐是不是真的心晴好,整個慶興府只有她有這個能耐。
水灩被小雪的語氣逗得真笑了出來,好一會兒復道:「小雪可有心上人?」
小雪的臉轟然抹上一片紅雲,「小、小姐別開玩笑,小雪哪有、哪有什麼心上人。」
抿嘴一笑,水灩道:「哪,雲遠不算囉?」
小雪此時的臉紅透了,「干、干雲遠啥事。」
水灩不再多說,心裡暗自好笑,姨娘也真是的,連找個人陪她出遊也想搓合人家。她抬起頭,太陽在她眼中模糊卻依然刺眼,莫名的,她想起了時月寒。終於,她不用再只憑著聲音想念他,但是,距離依舊遙遠。
何時吶……他才能像她所說的一樣,願意面對她?。
雲遠駛來了馬車,在小雪的攙扶下水灩坐進車內,心思已變得遙遠。


水灩撫著琴,感覺到有外人的闖入,而且對方應已待上了至少一柱香的時間。她不曾習武,但五官卻比一般人敏銳,若不是對方佇立太久,看著她的視線又不曾移開,她是不會發現的。
但她也不說話,只是偏過頭朝那人微微一笑,她感覺得出此人並無惡意,或許是被琴聲吸引來的罷?
這樣沒有談話的會面持續了三個夜晚,直到第四夜,他珊珊來遲且毫不隱匿氣息,一進樓台一把溫柔好聽的聲音便道:「對不起,來遲了。」
水灩彈了彈琴弦,「灩兒差點以為你不來了。」
「是月寒的錯,路上有事擔擱。」
兩人一言一語,就將聊開來,彷彿相識已久……………..


小雪擦拭著水灩的金髮,忍不住讚嘆:「小姐,不管看幾次小雪都覺得妳的頭髮好美,像月娘一樣。」
水灩淺笑不語,感覺到門外時月寒刻意流露出氣息讓她知曉。
「小雪,別擦了,夜了,妳回房休息吧。」
「是,小姐也請早點休息。」
待小雪走出房間,時月寒閃身而入。房內點著淡淡的燭火,是水灩刻意的,這麼暗的燭火,加上今晚無月,她是無法看清他的臉的。
時月寒哪裡不知道她的用意,他壓抑的叫了聲:「灩兒。」
「這樣,月寒便不會有所顧忌。」水灩淡淡的說,隨及淡淡一笑,「月三少可否說說近日又替皇上做了些什麼事?」
當今聖上東方異未及位前常私訪民間雲遊四方,更結交了三位拜把兄弟,其中排行第三的正是時月寒,故而有人亦稱他為月三少。
知道水灩暫時將他不肯面對她一事擺到一旁,他也就放鬆下來,坐到她身旁一邊細說近日發生的事,一邊繼續適才小雪的工作,渾然不覺自己做的是多親密的行為。
水灩的臉悄悄染上一層紅暈,待他注意到時,已是一片嫣紅。
時月寒玩味了一會兒,道:「灩兒,妳臉紅了,為什麼?。」
水灩別過臉,不想讓他看到,嗔道:「不公平,你就看得到。」
時月寒看著她的嗔色,認識她數月,他還是第一次瞧見她如此的女兒態。一時心神蕩漾,大掌撫上她的臉龐,在她左頰輕輕一吻,低嘆:「灩兒…….」
昏暗的光線中,時月寒的些許輪廓出現在她眼中,水灩忍不住瞇起眼,即使知道再怎樣都沒辦法看得更清楚,仍是瞇細了眼。
如此風情對時月寒自是一大誘惑,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運功化去水灩髮絲上的水珠,轉身退開。
「月寒?」
時月寒差點就要臉紅不知該如何解釋了,他這時才知道水灩對他的影響力何其大,她現在的神情完全喚起他內心對她的渴望,而,那是他平時一直壓抑的。
幾番猶豫該如何向她說明,他取下掛在一旁她的外袍,披上她的肩膀將她細細包住,「灩兒,妳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而,妳不知道的是,有時妳無意的一舉一動,都可能讓男人想對妳做出逾矩的行為。」
聞言,水灩原本紅潮已退的臉,再次翻飛上兩朵紅雲,細聲道:「誰要你…….」
「月寒可是做錯什麼?或說錯什麼?」
水灩看著他,猜想他的表情,柔聲道:「月寒可知男子幫女子拭髮是非常親密的動作?」
時月寒輕呼一聲,他…..完全不知道。「對不起……..月寒逾越了。」生平第一次,他怨起當初教導他禮節的文官教得不夠詳細、不夠清楚。
聽出他語氣中一絲的慌張,水灩忍俊不住,噗嗤一笑。
「灩兒?」
水灩抿著嘴,稍稍忍住了笑,「月寒這麼呆頭呆腦的,哪裡像名震天下的月三少?」
時月寒苦笑,「灩兒就別取笑我了罷?」
水灩輕輕道:「呆子,我如果在意早就避開了,何需等到月寒發現人家臉紅。」
時月寒渾身一震,差點忍不住要將她擁入懷中,水灩此語等於是承認她的心意。但念頭一轉,卻想到自己逼死了她的生父,有著這一層關係,他…..根本沒有愛她的資格!
時月寒咬牙痛苦的低喊:「灩兒……..」
「……………」水灩背過身站起,垂下頭,低語:「月寒,請不要讓灩兒怨恨你。」
他握緊了拳頭,直至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更不知該說什麼。
最後,時月寒壓抑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對不起….對不起…….」
當他奪門而出時,他聽到,淚水落地的聲音。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他發現水灩在自己心中不同的地位?
已經細數不清,從聞訊的那一個春日,到後來他決心不再見她的夏末,之中他幾乎是奔波於京城和揚州間,每每替東方異完成一件事,便立刻回到揚州。心細的東方異早就查覺他的異狀,粗神經的向子禍也嚷道他下南方的次數太多,就連向來不愛理事的戚又殤也忍不住問他是否遇上了什麼事。
一切都是因為那個雨夜,他們暢談了古今歷史直到三更時分,待他要返回客棧時,她站起,一個不穩跌進他懷中。
第一次,他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逼死她生父的事實,只想要將她擁入懷中,一輩子盡心盡力的呵護、保護她。
而也就是那一夜,他終於正視對她的感情。


小雪這天,水灩到了京城,一路上雖訪遍名醫,但水灩雙眼的情況並沒有變好,依舊維持著原狀,這點讓小雪和雲遠的情緒低落到極點。反倒是水灩顯得毫不在意,但她的不在意似乎只在於雙眼上,越近京城,就越感得出她情緒上的不同以往,只是小雪並不敢問。
自從秋分那日過後,水灩再不曾見到時月寒,只在一路上斷斷續續聽到他的事,先是以前人未有的速度,殲滅了北方的外敵,接著又替皇上肅整了朝內的貪污風氣。她幾乎可以想像出他忙得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
吹熄燭火水灩和衣上床,輾轉反側後終於入眠。
而時月寒悄悄的翻窗進來,他其實一直持續打探他們的消息,也知道她雙眼的情況,看著終於熟睡的她,他低不可聞的嘆息,她清減了,原就不甚豐腴的臉,此時看來略為消瘦。時月寒難過的瞧著她,她何苦如此?
待他正要細撫她的臉頰,此時夢中的水灩一聲嚶喃:「月寒、月寒…….」隨之眼角滑出一顆淚水。
時月寒渾身劇震,閉目鎖緊了劍眉,他如何能繼續忍心看著她因他而憂傷至此?而他更不願她的美目往後皆是看不清東西的。
點了她的穴,時月寒將她連著棉被打橫抱起步出房門,飛縱向皇宮。

戚又殤三指按著水灩的脈搏,時月寒緊張的看著他。
「二哥,怎樣?」
瞥了他一眼,戚又殤反問:「她就是你之前反常的原因?」
時月寒不解的道:「反常?」
「還需要朕來說明嗎?三天兩頭下江南,一回京便請纓帶軍鏟平北方外患,去除外患後又自動接下肅整一事。」東方異閒散的從外頭走入,見時月寒正要行禮,擺了擺手,「免,這裡就我們幾個自家兄弟,少客套。」
戚又殤縮回手停止把脈,問道:「她是否被毒霧所傷?」
時月寒期待的看著他:「二哥有辦法嗎?」
戚又殤冷哼:「天底下沒有難得倒我的事。」
時月寒大喜於色,「多謝二哥。」
「先別謝,」東方異拉了張椅子坐下,「月寒不覺得欠我們一個解釋?」
這時向子禍的大嗓門由外而入:「別說我來晚了,到底是哪個娘們能讓三哥神魂顛倒?」
時月寒皺起眉,東方異揉了揉眉心,道:「禍,嘴巴收斂點。」
向子禍搔了搔頭,「一時嘴快,對不起。」
四個人都到齊了,時月寒苦笑,「你們不是要趁機逼問我吧?」
東方異好整以暇的笑道:「正是。」
見時月寒不知如何啟口,戚又殤淡淡的道:「一開始,我是猜你在南方遇上了傾心的女人,禍則認為你是遇上仇家,大哥嘛……..」
東方異笑笑的接口:「朕認為你二者皆是。」
時月寒坐到床沿,看著被他點了睡穴的水灩,眼神是其他三人從未看過的溫柔,他輕聲道:「大哥猜中了。」
東方異沉吟了會兒,復道:「水興果然是敗在你手下。」
其餘三人皆吃了一驚,時月寒問道:「大哥怎知她是水灩。」
戚又殤和向子禍則異口通聲道:「好小子,惦惦吃三碗公……」不過戚又殤指的是他打敗水興一事,向子禍則是指水灩。水興當年是綠林排行前十的高手,而水灩則為近年出名的美人,北儷南灩中的南灩指的便是水灩。
東方異笑道:「皇宮和慶興府有生意上的來往,朕當然多少知道些水家的事……」
向子禍插嘴道:「金髮的南方美人全朝就只有一個水灩,這還不難猜出嗎?」
時月寒挑眉,「你知道她?」
「應該是沒人不知道她吧。要不是她遠在南方,我還……三哥你幹嘛那樣看我?」
看了眼時月寒,東方異嘆息:「禍啊……..」
戚又殤冷笑一聲,虧向子禍在這種事情上也能大神經,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女人被這樣提起。
時月寒拽住向子禍往外頭走,異常溫柔的道:「禍,我們很久沒有切磋武藝了。」
當向子禍哇哇大叫的同時,時月寒的拳頭也轟上了他的臉。

水灩睜開眼坐起,立刻知道自己不在原來的客棧中。
環顧四周,所有物品都不像是一般的民宅,更不要說那棟樑、門上的雕花,一個想法正在她腦中成形,她………….在皇宮中?
一個男子走了進來,她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下了床對他長揖道:「皇上。」
東方異嘖嘖稱奇,「妳怎知是朕?」
「直覺。」
東方異玩味道:「妳的直覺向來準嗎?」
「準。」
眼珠一轉,他決定直接替時月寒快刀斬亂麻,省得他繼續那樣拖拖拉拉的。
「那妳可知道月寒是何人?」
水灩略一猶豫,「皇上問的是月寒的身份還是他曾做過何事?」
看了她一眼,東方異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個奇女子,難怪三弟會對妳動心,妳是何時知道的?不必拘束,喚朕大哥即可。」
水灩微微一笑,從善如流道:「大哥。」
東方異坐到一旁,示意她回床上,「說吧,妳是何時知道的?」
最早先,兩人剛相識時,她只覺得時月寒的聲音似曾相識,但那時並未多想,直到她離家,而他又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這時雙眼已略微恢復,模糊中,再一次覺得時月寒的身型很眼熟。
最後,秋分那一夜,他的輪廓讓她湧起熟悉的感覺,她很清楚他並不是以前她所認識的人,很可能是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而,他離去時那自責不已的歉聲,讓她完全回想起來,他,就是很多年前打敗水興的那人。因為,很多年前當水興在眾人面前自盡後,他也曾用這同樣的語調對說對不起。
「水興?」東方異挑了挑眉,「他是妳生父。」
水灩微微一笑,「小妹現在的爹只有一個,那便是水慶。」言下之意即為,要她喊除了水慶外的其他人做爹,她辦不到。
東方異思索片刻,「妳怨他?」
水灩坦然道:「談不上怨,但我對他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水興是個好丈夫、好兄長,卻不是個好父親。除了一年有至少一半的時間在外,他其實也不太看重水灩這個女兒,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辛娜亞。
而,水灩之所以會在父喪的頭一年失去笑容的原因,純粹是因著她不知該如何面對辛娜亞,辛娜亞對水興的死並不如外表看來的無動於衷,悲傷幾乎將她給逼瘋,直到最後,她接受了水慶,兩人也有了五年恩愛的生活。
東方異下了結論:「妳並不恨月寒。」
水灩眸光亮燦,朗聲道:「我不恨他,相反的,我愛他。」自猜到他的身份,她便開始細細回朔過往,從些許的蛛絲馬跡中發現,其實自己已被他暗中保護了很多年,那樣的一個呆子啊……怎能叫人不愛他?
忽地,時月寒的氣息從門外流露出,水灩輕呼,雙頰生霞看向東方異,「大哥你設計小妹!」
東方異哈哈大笑,「不這樣做月寒怎會明白妳的心意?」
語畢,大步走了出去,將時月寒推進門內,再順手帶上門。

她的氣色,看起來比昨夜好,是因為睡好了?還是因為和東方異談過了?
時月寒靜靜的走向床,低頭凝視著她,最後坐到床沿,開口的第一句卻是:「怎不愛惜自己了?」
就著光,他原本十分模糊的輪廓清晰了些許,水灩忍不住又瞇起眼,想看得更清楚。
又來了,不是早跟她說過男人經不起誘惑的。時月寒一聲嘆息,將她擁入懷中低頭吻上她的唇。她的唇比他想像中的感覺更好,柔軟的像雲,卻有著雲沒有的甜味和香氣,他忍不住再三反覆品嚐,直到感覺到她氣虛才放開她。
一吻罷,水灩縮進他的懷中不願抬起頭,她滿臉羞色,他…..他怎麼……..
撫了撫她散下的金髮,他低笑道:「男人是很經不起誘惑的,知道嗎?」
靠著他胸膛聽他說話的感覺很奇妙,水灩不語,悄悄伸出小手環抱住他的腰。
時月寒低頭看著她,問道,「怎了?」
水灩搖了搖頭,更埋首進他的胸膛,最後一句話破碎的飄出:「我好想你…….」
「灩兒…….」
「想你會否在戰場上受了傷?當灩兒來到京城會否見得到月寒?見到月寒又該說什麼?我好想告訴你……我不在意……..我一點也不在意過去的事。」
時月寒將她的臉抬起,又是一聲嘆息,細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看著她有一點失焦的雙眸,他輕聲道:「別哭,若是哭壞了雙眼怎辦?二哥說要醫好妳的。」
水灩想起什麼似的輕呼一聲:「啊!雲遠和小雪…….」
「別擔心,我已差人送信給他們。」時月寒低頭吻了吻她的髮頂,「妳就先待在宮內一陣子吧,讓二哥治好妳的眼。」
窗外,飄起了細雪,門內,卻是濃情蜜意………..

立春----
「回來了!回來了!」
小喜急急忙忙的從大門奔回正廳,「小姐回來了!!」
水慶和商紫央興喜的到了門口張望,水灩人似是回來了,可……...跟他們想像的有點不同……明明是一輛馬車出去,怎麼兩輛馬車回來…….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慶興府門前,後面那輛馬車先有了動靜,兩個風格迴異的男子步出馬車,一個俊美陰柔幾乎連女人都要失色,另一個粗獷爽朗有著一雙吸引人的濃眉大眼。
向子禍伸了伸懶腰,「要命,沒想到坐車這麼累人。」
戚又殤冷冷一笑,「坐車你也嫌,騎馬你也嫌,你跟來幹什麼?」
當向子禍怒向戚又殤兩人又要大動干戈時,前頭的馬車終於有人出來。
「四哥,你一路上跟二哥吵不夠呀?」水灩輕笑,被時月寒扶著下車。
戚又殤則很正色的道:「小妹,你應該要叫他四弟。」
水灩滿臉忍不住的笑意,倚著時月寒仰頭看了他一眼,「灩兒不知道原來二哥和四哥那麼愛鬥嘴呢。」
時月寒眼帶笑意的不語,光是一個銅鑼又怎響得起來?
水慶和商紫央兩人愣在門口,水慶的驚嚇程度比商紫央更來上數倍,那兩人不正皇上的義弟,「不醫」戚又殤和「怒雷」向子禍?但更更令他驚訝的是………
「你!!」水慶指向時月寒,「你竟敢出現在慶興府?欺我們慶興府都沒人了是嗎?雲遠!雲遠!!雲遠?!」
水灩細聲提醒自家爹爹,「爹,雲遠和小雪帶著馬車交給下人去了,還有…..雲遠是月寒的手下敗將,您可以不用指望他了。」
水慶差點氣到,「灩兒妳站在殺父仇人那邊?!」
見時月寒神色一暗,水灩安撫的握住他的手掌,對水慶輕輕搖了搖頭,對上他的眼,「月寒並沒有殺他,您也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
聞言水慶語塞,他當然知道水興做過了多少壞事,但他畢竟是他的兄長啊!
不過他還沒有動搖多久,就注意到另一件事。
「灩、灩、灩….灩兒,妳…..妳的眼?」
水灩微微一笑,「托二哥的福,十成十看得見。」
「二哥?」
水慶這時才注意到,從剛才到現在,戚又殤和向子禍這兩位半個皇親貴族,一直站在一旁,不像是中途路過,倒像是專程而來,尤其……..當水灩提到「托二哥的福」時,戚又殤露出一個淺到不能再淺的笑容,該不會………..
戚又殤淡淡的道:「治好小妹的眼,就算是送給慶興府的賀禮。」
終於回神的商紫央和水慶同聲道:「賀禮?」
戚又殤從懷中抽出一捲手諭,輕喝:「慶興府及時月寒接旨!」
眾人一撼,紛紛跪下,震驚中的水慶看到一旁的時月寒也跪下了,這才赫然發現,他正是皇上第二位結拜兄弟—月三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命慶興府水氏一族長女水灩下嫁于夙王時月寒,並收水灩為朕之義妹,封長苑公主,水氏一族不得有議,欽此。」
水慶愣愣的接過聖旨,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然而身後的眾家僕已是歡聲雷動,這意味著,慶興府也是半個皇親貴族了。
比水慶從聖旨中早一步清醒的商紫央,先是不懷好意的對水慶一笑,「慶,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什麼?」
水慶的三魂六魄飛得再遠,也被商紫央這一笑嚇得飛回來了,「紫、紫央……」
商紫央附在他耳邊,卻以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道:「貴客在門前,晚上再跟你算帳!」
好、好狠…….眾人同情的看向水慶,而商紫央已是滿臉笑意的迎進遠遊歸來的水灩和時月寒三人。

是夜,在水灩的小樓中,商紫央絮絮唸著:「灩兒妳也真是的,眼還沒好就瞞著姨娘出遊。」
「姨娘~~」水灩甜甜的對商紫央一笑,「沒這趟,灩兒的眼還不知要等到何時呢。」
商紫央拍了拍她的手,「是啦!妳這孩子,就老愛跟著你爹耍姨娘。」
水灩輕笑,「姨娘您這口氣活像您已經四、五十歲的樣子。」事實上水慶和商紫央兩人都還不算老,也還不到不惑之年。
瞇了瞇眼,她慈愛的看著水灩,「妳呀…….才不過幾年,我就真的把妳當成自己的女兒,唉…………」
水灩輕輕靠向商紫央,「您不介意的話,灩兒今後就喚您一聲娘。」
聞言,商紫央眼中蓄起了淚水,進門的水慶正好看到這一幕,哀叫:「灩兒妳怎把紫央弄哭了?」
水灩調皮的笑笑,「灩兒在跟娘說體己話呢,爹不要來打亂。」
「去去去!沒事又欺負妳娘做啥?」水慶拉著商紫央離開,聲音漸行漸遠,「紫央?噯,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不過就一聲娘嘛…哎唷!好痛…….」
含著一抹笑,水灩上了樓,時月寒站在月色下,微笑向她。不用再瞇起眼,時月寒的俊容如此清晰,而兩人的距離也不再遙遠,出遊的日子近乎似夢,卻帶回真實的他。時月寒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我有時會很罪惡的慶興妳被人誤傷,才有我們的相遇,但又感謝二哥的醫手治好妳的眼……..很矛盾是吧?」
水灩偏過頭看他,小臉揚起一抹了解的笑,「我懂,因為我也是如此,既慶興和月寒的相遇,更感謝二哥讓灩兒能清楚的看見月寒。」
兩人突地異口同聲道:「但若沒有大哥推那一把和(妳)爹的願意原諒………」
水灩和時月寒互看一眼,相視而笑,無需言語他們彼此皆知,這份愛來的多麼的不易,又得到了多少人的幫助。皎潔的月光將兩人緊緊貼合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從互觸的唇瓣中流洩出一句話:「我愛妳(你)。」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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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冷千夜坐在階梯上,緩緩吐出一口煙。月色當空,現在正是這所學校夜間部的上課時間,只是要他一直窩在教室那未免太難過了吧?話說回來…….他又吐出一口煙,真搞不懂老爸他們在想什麼,幹嘛一定要他在台灣唸完高職才能出國?開玩笑………在這裡浪費三年不如早早讓他出國不是更好?
「那麼,回家騎慢點,bye。」
不遠處傳來談話聲讓他一驚,連忙想捻熄手中的煙,他可不想抽煙被抓到記過回家又被唸。
「啊………….」
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昏暗的燈光下,手上彷彿提了不少東西看起來令她頗為吃力。冷千夜打量著對方,在腦海中晃了幾個面孔過去,她………….不是老師?正當他以為逃過一劫時,對方開口道:「抽煙是不好的……….」
語畢,她將手上的大袋小袋暫時放到地上,走到他眼前將他手上的煙取走再丟到地上踩熄。
「ㄟㄟ………妳當香菸不用錢啊?」他惱了,她又不是老師,幹嘛多管閒事?
杜輕晚皺了皺眉,回道:「不該花錢傷身。」
冷千夜搔了搔頭,「真囉唆……….」那可是他帶出來的最後一根菸耶!
見他似乎無意再掏菸出來,她微微一笑提起地上的大袋小袋準備離開。
然而…….他盯著她的臉,看她表情很明顯的表露出,地上那幾袋東西對她來說恐怕是不太負荷得起。再次搔了搔頭,他起身接過那堆哩哩摳摳的袋子。
「啊………袋子…….」
冷千夜翻了個白眼,索性將她所有的袋子接走,「小姐,這也會覺得重?」
「呃……」杜輕晚不太好意思的低頭,抬眼看向站起來人高馬大的他。
「妳車停哪裡?我幫妳拿過去。」
「我…沒車……..」
冷千夜轉頭看著站在他身旁顯得頗為嬌小的她,「啥?妳沒車?那這堆東西妳打算怎麼拿回家?」
「我家在附近,走路拿回去就好。」
「別開玩笑了,這些東西我看以妳的情況,大概還沒到家就被壓死了。」月光下,他看清楚了身旁女人的樣貌,沒有特別得美,但十分清秀脫俗,而且……..看起來就像是該被養在家裡好好保護的千金小姐。
怪了………他一向最討厭的就是這款的,怎麼還會想幫她咧………..
杜輕晚瞪向他,「還我。」
他一時會意不過來,「什麼?」
「袋子還我。」
果真是千金小姐,好心幫她還會耍脾氣咧。冷千夜翻翻白眼,但毫無將東西還她的意願。杜輕晚見他似乎不願還她,她開始動手想拿回東西,結果………….
「啊~~~~~~!」
天啊!既要幫她還要英雄救美?看著絆到東西重心不穩,隨時將要和地面培養感情的她,冷千夜嘆了口氣,拋下手中的袋子。
「痛………」
杜輕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就趴在一個認識不到十分鐘的人身上。
「啊!!!」
「我才是那個要『啊!!!』的人好不好?」冷千夜抬起手肘,果然,流血了。
「流血了……….」
他沒好氣的道:「這個看就知道了。」
「藥….」
「不用那麼麻煩,舔舔就好了。」語畢,他真的就伸手要舔傷口。
「別….」她攔住他,從隨身的包包中取出面速力達母和OK繃,就著月光幫他上藥再貼上OK繃,「好了。」她笑。
太神了吧?難道她出門都會隨身帶著這些嗎?冷千夜不禁直直盯著她看,這女生太不可思議了,話不僅少、出門還會帶藥………嘿……….話少,就不會太吵,出門會隨身帶藥,他就可以在打完架後找她擦藥。
「我決定了!」他雙手搭住她的肩,「妳當我女朋友吧!」
「呃?」

「小晚~~」
「噓!」她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接著連忙跑到門口,「你…你…..」
冷千夜看了看辦公室裡午睡的老師們,挑挑眉將她拉到門外,「妳想問我為什麼白天會出現在這裡?」
她點點頭,他不是夜間部的嗎?
他彎身,額頭抵著她,咧開一嘴白牙,「我轉到日間部了。」
杜輕晚將他推開一些距離,「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想妳啊!」說著,他用力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呀!」她摀住臉,伸手將他推得老遠,「你..你…你別………」
「別亂親?」他笑著猜道,右手撩起她一束頭髮。
她先是用力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
「別亂說?還是兩者都有?」他又笑,這次則是牽住她的手走到人少的地方。
好不容易她鎮定下來,開口道:「千夜,你只是一時……..」
「叫我千。」他輕輕將她帶入懷中,低頭聞著她的髮香。
「放……」
「不叫我就不放。」
「…….千………」
「嗯…..」他靠在她頭頂輕聲哼著,「為什麼同樣的名字,妳叫起來就會比較好聽?」
「放開我…….」
冷千夜咧嘴奸笑,「我有說會放嗎?」
無賴。杜輕晚轉身瞪向他。
也許是他故意,也許是無意,她轉頭向他時,兩人的唇瓣輕輕擦過,觸電般。
冷千夜像是逮到一個難得的機會,緊緊勾住她的腰就是一陣熱吻。
美其名他是她的男朋友(他硬冠上的),但事實上兩人相處的時間根本不多,而她也一直只當他是在開玩笑………….好吧,也許他一開始的確是開玩笑,只是兩、三次巧遇發現她是在某處室工作擔任行政人員,後來變得經常去找她,連他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常常發現時,人已經是站在辦公室門外對著她笑。
她話少,待人溫柔,可是又很有主見,每次帶傷去找她,她總會一邊唸著他一邊幫他上藥。他是喜歡她的,但………….她知道嗎?
「…….千….千………..千夜!」
他被她用力推開,兩人都微微喘著。
冷千夜靜靜看著她,慢慢的伸手撫過她的長髮,「我就真的那麼不討妳喜歡?」
她沒有漏看他臉上一閃而過,受傷的表情,她不禁靠他近一點,抬頭看著他,想說些話,又不知該說什麼。「千…………」
下一秒,他緊緊擁住她,在她兩頰各親了一下,咧開一嘴白牙,「耶!拐到妳啦!」
杜輕晚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他他他他他…………
覺得她吃驚的表情可愛到不行,他又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我去辦轉日間部剩下的手續,晚上見啦!」
她她她她她………..她。又。被。騙。了。!

杜輕晚微微嘟著嘴,抱著兩大袋文件,大步大步的離開學校。為什麼每次她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的表情騙過?到底是她太笨,還是他太會演戲?
一輛重型機車突然在她身旁停下,在她還略略疑慮時,騎士張手就抱住她。
「啊~~~」
推開安全帽的前罩,騎士笑嘻嘻的穩住她手上快掉落的紙袋,「小晚,是我。」
嗔他一眼,她撫了撫胸口,「你別……….」
「嚇妳,對吧?」
取下安全帽,冷千夜看著她手上的文件袋,不太贊同的皺眉,「帶回去加班?」
點點頭,杜輕晚打量著一身騎士裝的他,「你………..去哪?」該不會是要去飆車吧?
以中指扣了一下她的額頭,他道:「別亂猜,我幫別人試車。」
「哦……….」她睜大眼,好奇的看著車子。怎麼說呢……..這種車她想騎也騎不動吧,可是她有點想………
看出她眼中的渴望,他笑了笑拍拍後座,「想試試看嗎?」
看了看他,她指向自己的裙子。
他將她抱上後座,「那個不是問題。」
「文件………..」
他彎身整理她的裙子,在確保它不會亂飛後,再把安全帽戴到她頭上,隨後咧嘴笑道:「抱緊我。」車子如流星般急駛出去。
「呀…….」
她將文件夾在兩人中間,有點擔心文件會飛走,可是她沒辦法細想太多,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感覺到風聲從耳旁呼嘯而過,所有的路燈都成了流動的光點,她彷彿還聽到他低聲笑著………….她以前不是沒有這樣過的,只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待她回過神,發現他停在一個海邊,好幾輛同款的重型機車放在路邊,她有點疑惑,「這是……..」
冷千夜指著沙灘上圍著營火而坐的一團人,「我朋友。」
幾個人注意到他們,揮著手大聲叫:「阿夜!」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他們,笑笑介紹她,「我女友。」
「文件…….」她輕輕在他身後細聲道。她自是覺得這些文件袋和這樣的場合是格格不入的,但她又放不下………
他回頭對她笑了笑,「沒關係,妳拿著。」
思量了一會兒,她找來石塊將文件壓在他的車旁,然後拍拍手,很輕快的走向他。
「妳也不完全是不知變通嘛。」
換來她的粉拳一搥。
「阿夜,什麼時候交的馬子?惦惦吃三碗公哦!」
「去你的!」冷千夜笑著跟其中一人擊拳,「不要嚇她嘿,她可是我的寶貝。」
當著別人的面說她是他的寶貝,他沒感覺,她倒非常不好意思。
「哇靠!還會臉紅ㄟ,這年頭居然還有這種女生,馬的阿夜,你是怎麼拐到人家的?」
「什麼拐到,」冷千夜賞了那人一腳,「我們是你情我願的。」
此時眾人紛紛呈嘔吐狀,你情我願?最好是這種文謅謅的話會從阿夜那張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嘴中講出,救~命~啊~
冷千夜皮笑肉不笑的將手指關節弄的咯咯作響,「怎麼?皮癢?」
「不敢、不敢,哪敢!」
唱作俱佳的眾人終於逗笑了杜輕晚,在海風中,她笑倒進冷千夜的懷中。

「誰在懸崖沏一壺茶 溫熱前世的牽掛 而我在調整千年的時差 愛恨全喝下。」
「歲月在岩石上敲打 我又留長了頭髮 耐心的等海岸線的變化 大雨就要下。」
「風 狠狠的颳 誰 在害怕。海風一直眷戀著沙 你卻錯過我的年華 錯過我新長的枝椏 和我的白髮。」
「蝴蝶依舊狂戀著花 你卻錯過我的年華 錯過我轉世的臉頰 你還愛我嗎 我等你一句話。」
「哦哦哦!!小晚唱得好!安可安可!!」
杜輕晚不好意思的看著眾人,在營火的跳動下,她的羞澀比平常更加的迷人。
「ㄟㄟ!我呢?」和杜輕晚對唱的冷千夜不滿的看著眾狐群狗黨。
「你哦…..勉強可以啦!」
蠻吼一聲,一群大男生扭成一團奮戰。
杜輕晚披著冷千夜的外套坐在營火前看他們嬉鬧,有一種再快樂也不過的感覺。
朱千魔魅的臉看著身下嬌喘不止女子,他低首細細吻過她的眉眼和如櫻瓣的唇,
她是,他的。
「朱千?」
他喃喃道:「嫿色…..我的好嫿色…….」
嫿色靜靜看著他,小巧的臉蛋上有著堅決的神色,又到了那個時候了嗎……..
「朱千,你要記得哦,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所以你絕對不可以忘記我。」
嫿色抬頭望著他,努力的不讓淚水落下,慢慢的,她的身軀開始變透明。朱千殷紅的眼終於流露出哀痛欲絕的情緒。
「我不甘心!」他緊緊抱住將要消失的她,「我不甘心!為何每一尋到妳,妳就必需消失歸於塵土!」
嫿色看著像負傷的獸一樣的他,盡自己全身最後的力氣摟住他,親吻他薄涼的唇,「不可以忘了我哦!要來找我哦!不然我會恨你很久很久……..」
當朱千的眼角滑出一滴淚的同時,嫿色也在他的懷中消失。
「啊~~~~~~~~~~~~~~~~~~」
他的悲號,讓遠處的緋綠極度不忍,她拉拉了一旁華夜的衣袖,鼻酸的問:「為什麼……….他不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嫿色…….」
華夜擁過她,用很輕很輕的語調說:「那是,宿。命。」
過了很久很久,朱千步出林子,看了緋綠和華夜一眼,道:「我要沉睡。」
緋綠吸了吸鼻子,轉而拉住朱千的衣袖,「朱千你不要這樣,這不像我認識的你。」朱千…朱千應該是要嘴角掛著邪氣的笑,將所有人弄得氣跳跳,再事不關己一樣的離開,她認識的朱千,不是這個了無生意死氣沉沉的魔。
朱千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像看妹妹一樣的看她,拍了拍她的頭,「傻娃子,有些事妳永遠不會懂,也最好不要懂。」
華夜則問道:「沉睡是你的決定?」
朱千痛苦的閉了閉眼,「當她轉世輪迴,我自然會甦醒,而,我不願在沒有她的日子獨活。」
「好。」
「華夜!」
華夜輕輕推開緋綠,並不解釋,隨手畫出一個法陣準備封印住朱千。
朱千看著緋綠難過又不能諒解的神情,淡淡道:「這一回,我累了。娃子,和華夜好好活著,說不定我醒來還能見到你們呢………」
一抹淺笑留在他已睡著的臉上,緋綠則已哭倒在華夜懷中。
如果說這便是上天的決定,天,果然是無情的。


我不願在沒有她的日子獨活。
朱千看著教室裡的她,一晃眼又是近千年,這次的輪迴特別久,他睡了四百年才醒,而世間已面貌全非;不過卻是個給魔生存的好地方。
只是他再怎樣也沒料到,這一次,她居然輪迴成了人。
而且,性情跟以前每一世的嫿色都不同。
司徒瀲靜靜偏過頭,看著教室外的樹,明明沒有任何人,她卻覺得有道視線從那裡而來,轉回頭,她靜靜的看著黑板上的板書,低首抄下,不再想那道令她沒有原由覺得心酸的視線。
朱千轉過身消失,現在,還太早,還,太早。

一道血痕靜靜的從她脖子流下,這個城市的治安是壞,但她倒沒想過自己會遇上。
歹徒還箝制著她,但從黑暗處走出另一個有著朱紅瞳色的男人。
他涼涼的開口:「即使遇到這種事,妳也不願向我求救?」
司徒瀲刻意讓白玉般的頸子更靠近刀刃,蠻不在乎的讓血繼續流,一字一句的道:「我。不。願」
「很好!」
他邪涼的的笑了,手一揮,歹徒便飛了出去,不用說,出氣多入氣少。
司徒瀲冷哼一聲,既不在意那瀕死的歹徒,也不在意救了她的男人。
「妳有膽就再說一次。」
司徒瀲眉一挑,對他吼道:「我不願,我不要,我不想,你想聽什麼拒絕的話我通通都可以說給你聽!」
暗巷中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著,朱千開口:「我給妳兩個選擇,一是隨我走,二是回妳家。」
她不耐的大吼:「跟你說不要就不要,我不想要你不行嗎?」
朱千一閃身,將她壓制在牆上,薄唇輕輕掃過她的鼻尖,極其輕柔的道:「不行,妳慘了。」
語畢,單掌制住她的雙手,先是偏過頭親吻她負傷的頸子,再一路往下吻去……..
司徒瀲小臉一白,「你想幹嘛?」
抬起頭,一向帶著輕挑笑容的臉冷冷的不帶表情,「我讓妳選擇過了。」他甚至不用多餘的動作,念頭一動,短裙下的底褲就消失不見。
朱千氣息不穩的親吻她的臉,動作帶著一絲狂亂,但比起她的驚慌,他還算得上從容不迫。他的瞳色早就暗了下來,酒紅色的雙眼幾乎是不帶人情的看著她,而當他的慾望抵上她的私密處時,司徒瀲最後一絲冷靜終於瓦解。
掙開他大掌的箝制,她推拒著他,「不要在這裡!」面無表情的男人恍若未聞,失去控制的他比什麼時候都來的嚇人,她帶著顫音嬌吼:「不要在這裡!朱千----」
他猝然停下動作,俊臉帶著潮紅低頭看向她,而她僵在他懷中不敢動彈。當如火般的慾望終於退去,他微蹲,魔魅的臉在她面前放大。
「不要考驗我的自制力,小瀲,妳該知道碰上妳,它一向沒什麼作用的。」
她慌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平常冷淡如水的樣子完全消失,很難得的像個小女人般的捶他,「不要嚇我….我好怕你那個樣子……..」
他吻去她的淚,將她擁入懷中下巴頂著她的頭頂,嗓音沙啞的問:「為什麼躲我?」
吸了吸鼻子,司徒瀲垂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啟口這一個會令他勃然大怒的原因。
「小瀲?」
咬咬牙,她抬起頭看向他,然而當他那張帶著邪氣的俊顏進入她眼中時,所有之前辛苦建立的防禦片片瓦解,到嘴邊的話變成一句呢喃:「我們會有結果嗎……..」
「小瀲,我說過,我不怕一世一世的找妳…….」
司徒瀲搖頭打斷他的話:「那些都不是我……..」哀傷的神色躍上她的眉心,「你愛的甚至不是我…….是一個叫嫿色的古老靈魂……….」
第一次, 朱千語塞了。
捧住他的俊顏,她強忍眼淚的表情在他看來如此不忍。司徒瀲道:「我知道,你說嫿色就是我,可是,我沒有以前的記憶,也從來不想有。朱千你愛的可是我?我不是替代品。我。不。是。」
一字一句的說完,司徒瀲轉身離去,朱千,沒有攔她。

精疲力盡的回到家,司徒瀲眼中的淚終於滑下。
為什麼朱千就是不懂,她不是嫿色,她也不想當嫿色,每每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便會一陣刺痛。僅管每一次他都會笑她是跟自己吃醋,可是他不懂的,嫿色就像是一個永遠存在的情敵,她一直被比較,跟嫿色比起來不夠熱情、不夠可愛、不夠體貼……..不夠不夠不夠,跟嫿色比起來她什麼都不夠!
她為什麼要愛他愛得那麼慘?她對感情毫無所求,她可不可以不要他了?
「不可以不要我。」
朱千將不自覺哭倒在沙發上的司徒瀲打橫抱起,適才他進來時,不小心聽到了她的心聲,這個女人…..膽敢第二次說不要他?但他還來不及發火,就被她的淚顏弄得心疼不已。
司徒瀲捶著他越哭越兇,「你幹嘛來?我討厭你,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愛你了。」
「小瀲……」他嘆息,將她抱回房,「」
「華夜?華夜?」
女孩皺著眉,難道她又失敗了嗎?
正想著,一個身黑的男子出現在她身後,輕笑:「小綠。」
「哇!華夜!」她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我成功了耶!」
月光下,髮色如墨的男子牽住女孩的手,走向一旁的涼亭。
「身為妳的式神,我真為妳的未來憂心。」
「我…….我也沒辦法啊!要是我有爹和娘的一半法力………」女孩垮下俏臉,爹和娘的道行加起來少說也有千年,她卻連百年也還沒有。
「紅夜和白樺遠行前交代我替他們好好照顧妳,他們不在的這陣子我會好好看著妳用功的。」
當男子轉身面對女孩時,女孩驚呼一聲:「華夜!你的眼怎了!」
雙目閉合的男子輕聲安撫女孩,「不礙事。」
女孩捧住他的臉,泣不成聲:「是不是前些日子那些人追殺我時你幫我擋下後…」
「小綠,不礙事的。」
「騙人!你是我的式神,我…我怎麼會感覺不出來?」女孩閉著眼,再三的確認男子的雙眼,「你看不到了……是不是?」
「小綠………..」
「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我能再強一點的話…….」
「小綠……………..」

身為妖,時間的流逝彷彿如河水一般悄然無聲。
緋綠閉目緩緩的運氣調息,猛地睜開雙眼,「喝!」
瞬間,湖水全被打上半空,緋綠狀似隨意的伸手一指,湖水便停在半空結冰。滿意的笑了笑後,她才將湖水歸為原狀。
一旁的華夜淡淡笑了笑,「一日千里?」
緋綠吐吐舌,「還好啦!爹娘他們出遊也有近百年了,這點不算什麼吧。華夜你才是一日千里。」她怎麼也沒想過,華夜的眼看不到了之後,功力反而更上一層。
華夜淡淡笑了笑,「看不見之後…….有些事反而能看得更透徹……..」
走向白樺居的緋綠聽不真切,轉頭問道:「華夜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
走進屋內,緋綠發現桌上多了一封信,她不禁面露喜色,「是爹娘讓小妖傳來的信!」
迫不及待拆開後,緋綠越讀臉色越難看,一旁的華夜感覺到了,問道:「小綠,怎了?」
「嗚……」緋綠撲進華夜懷中,眼淚盈框「爹娘不要我了啦!」
華夜愣了愣,「怎麼可能呢?小綠,講清楚。」
「嗚…..爹娘說他們要更往西方去,沒百年是不會回來的。嗚,爹爹大笨蛋,娘娘大笨蛋!」
華夜不禁失笑,以紅夜愛玩的性子,的確是可能會這樣。
「臭華夜,你笑什麼?」緋綠擦了擦眼淚,抬頭瞪他。
感覺到她在瞪他,華夜仍是笑意不減,「既然白樺和紅夜決定百年內不回來,妳也可以啊。」
緋綠睜大眼,「………..」
「怎樣?想不想出去玩?」

「哇!是人!好多人哦!」
「小綠,等等。」在她衝向城門前,華夜一把拉住她,「有件事我要告訴妳。」
緋綠不解的回頭,「什麼事?」
「凡人是看不到我的。」
「為什麼?那我呢?他們看得到我嗎?」
華夜淡淡一笑,「我是沒有形體的式神,只有式神的主人以及妖魔和少數的人才看的到;妳是有形體的妖,他們看得到的。」
「為什麼你以前沒有跟我說過?」
「以前沒有必要。」華夜輕撫她的髮梢,「如果不想進城之後太引人注目的話,就不要跟我說話。」
緋綠噘起嘴,「為什麼?就因為他們看不到你?」
「小綠。」
「好嘛好嘛……..但是你要告訴我怎麼….呃….投宿?」
華夜微微一笑,「當然。」
進了城,緋綠依華夜所言,典當了一些對妖來說沒用的珠寶。她不懂為什麼一定要有這些「盤纏」,她也可以變出一些銅錢啊,可是華夜堅持入境隨俗,還說凡人也只是討個生活賺點錢…………哎呀!反正那些珠寶對她來說也沒用,當就當吧!
是夜,夜宿客棧裡,緋綠倚著浴桶邊緣舒服的道:「哇…….我從不知道熱水泡起來這麼舒服。」
聽到她這麼說,屏風外的華夜不禁微笑,「妳要是喜歡,以後回到白樺居也可以這麼做。」
「華夜,我問你………雖然我們都可以只食精氣……但你卻沒辦法吃東西…..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華夜淡淡的道:「我的五感中……只餘留聽覺觸覺…..聞不到食物的香氣,倒也就不會有太大的感觸。」
「為什麼?」
聽到嘩啦的水聲,華夜轉身取下衣物披上步出浴桶的緋綠。
「為什麼你……….只留聽覺和觸覺?」難….難道是那時候……….
知道她又開始胡思亂想,他忙道:「小綠,我是鬼魂化做的式神,和你們妖不一樣,妳別想太多。」
胡亂套上衣服,緋綠坐上華夜的腿摟住他的脖子;這是她自小便習慣的行為。
「這樣………不是很哀傷嗎……..華夜……」
「一開始或許會很不習慣…….習慣之後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不行!華夜,我一定要幫你恢復它,我要讓你聞得到香味,吃得到東西,看得到…………..……..(我)」最後一個字,緋綠將它含在口中沒有說出。
「小綠,都這麼多年了……..」
緋綠嘟起嘴,「我就是不准你放棄!」華夜的好脾氣不該用在這種地方,他…..他應該要想辦法治好它!
「小綠………」
「我決定了,華夜!我一定要幫你找出治好它的辦法!」捧住他的臉,緋綠對他發誓道:「不管須要多久,我一定要幫你治好它!」

對華夜來說,讓他的五感再度恢復到像從前,是他不敢奢求的事。許多年前,當他變成鬼時,他就不再冀望。只是他怎樣也沒想過,緋綠會對此事如此堅持,原本只是想帶著從未見過人世的她出門一遭,怎知會變成……..彷彿為了尋找讓他復原的法子而走遍中原。
「華夜,這次我們去京城吧。」
緋綠笑吟吟的出現在窗口,一把抱住坐在窗邊的他。
「小綠。」
「好嘛,我知道你又要說該回山裡修練一陣子了,不過這次下來也不過才兩年而已,再說我也沒去過京城,人們不是都說長安是最繁華的地方嗎?說不定那邊可以找到治你的法子啊!」
離他們上一次出白樺居已有十年,每隔十年他們就會回去一次,而每在凡世待超過三年就會找尋毫無人跡之處修練,算下來,也過了約五、六十年了。華夜的形體是不會改變的,而緋綠也在四十年前就停止了外形的改變,停留在妙齡少女的外貌。
「華~~夜~~~」
「好好好,但是,妳可別像上次一樣主動去惹道觀的人。」
緋綠吐吐舌,「知道啦!」

數日後,當緋綠站在長安城門時,她不禁瞪大了眼。好…….好大,好高的城門,城裡滿滿的都是人,這就是京城長安?
城門旁的士兵看見她的反應也跟著笑了,「姑娘是初次來長安?」
回過神的緋綠看向問話的士兵,報以一個甜笑,「是啊,沒想到長安這麼大。」
眾士兵看她那一笑皆看呆了,他們本想這應該是個蠻人,紅髮綠眼,但五官和個子卻又精緻嬌小像個南方人,許是玉門關那來的吧?但說話卻又帶著吳儂軟語的口音,再加上剛才那一笑,他們完全忘記例行要有的盤查了。
吐吐舌,發現慣用的手法又得逞後,緋綠很快的溜進了城。
「小綠,妳不能總是……」
緋綠對身旁的華夜甜笑想矇混過去,殊不知看不見華夜的眾人紛紛因她那一笑而佇足。
華夜嘆口氣,「小綠,妳不能再笑了,難道妳想一直被人們注目嗎?」
再次的吐舌,沒辦法啊,她真的覺得這招很好用。以前在山上時從不知何謂美醜,下了山後常常被人群注視,幾次之後她忍不住問華夜:「華夜,為什麼人們常常一直看著我?難道他們看得到你?可是你不是說………」
「不是的,」華夜輕笑,「他們看妳是因為妳美。」
「美?」她皺起眉,「我哪裡美了?」
華夜不禁微笑,「不管是人或妖,都容易被外貌美好的事物吸引,妳昨日不就是看著那湖半刻餘,遲遲不肯離去嗎?」撫了撫她的頭,他續道:「以前在山上妳無從比較,但小綠妳的確很美,至少在我印象中,我沒見過長得如妳一般可愛的小孩。」
想到華夜曾說過她美,緋綠就不禁微笑。
感覺得到她心情頗好的華夜問道:「又想到什麼了?」
「沒什麼,我們先去找客棧落腳吧!」笨蛋華夜…….她才不告訴他呢!

月夜當空,緋綠換上一身勁裝,打算去探皇城。翻上客棧屋簷,她躍向南方的皇城。她曾在旅途中聽人說過,長安的皇城內收藏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是全天下藏書最多的地方,也許裡面可以找得到治好華夜的方法。
「小綠,皇城通常都會有設下不讓妖魔進入的結界,妳確定妳……..」
「華夜你討厭啦,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我都要試!」
華夜無聲的嘆息,幾十年來她試過的法子已有上百種,他…….實在不忍讓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接近皇城後,華夜感覺到不對勁,皇城周圍………..居然毫無任何結界?!
「小綠,」他拉住緋綠,「妳等等,我覺得不對勁。」
回頭看向華夜,緋綠不解的問:「怎麼了?」
「照理說護國的國師和道士應該都會在皇城周圍佈下結界,然而如今沒有結界等於是讓皇城門戶大開………」他神色凝重,以他對當今國師的認知…….這麼嚴重的疏失是不可能會出現的,那只代表一個可能,他和他的弟子出事了。
「華夜,」緋綠拉住他的雙手看著他,「你的臉色好糟,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小綠,妳先回客棧,我要去皇城看是發生了什麼事。」
緋綠大聲地道:「你別想!你別想丟下我一個人自個兒去!」從她發現華夜的眼是因為她而看不到後,她就不想再看到華夜有任何傷害,她是….她是…………..
無奈的一嘆,他道:「好吧!但是如果我要妳走,妳一定要聽,好嗎?」
「嗯!」
見她答應,華夜率先躍進皇城,只聞皇城裡一片死寂,不加思索,他快速奔向皇城內的道觀。

「大唐已近衰微,你不過是一介習術之人,何必多做無謂的堅持?」
真平道人嘴溢出血絲,「咳……妖孽…..若不是你破壞大唐的風水壁又逼害我們道觀的人…….咳咳,大唐還能興盛五百年。」
「五百年?」一身華服,但雙眼卻是朱紅色的男子輕笑,「真平道人,你會不會太天真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是常態,怎能讓一小小唐朝獨佔天下六百年?」
語畢,他突然轉身向道觀門口,「哎呀…..老朋友難得出現了。」
聞聲走近的華夜神色一驚,「朱千!」
「華夜?他是誰?」
名為朱千的男子笑瞇了眼,「居然多了個小跟班。」
聞言,華夜立即將緋綠護在身後,「別打她的主意。」
「華夜?」
朱千先是瞧見了華夜的雙眼,再看了看緋綠的外貌,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原來…這幾十年傳說的一男一女是你們啊…….」
「什麼?」緋綠探出頭看向朱千,這個人………是魔。
「娃子,其實想治好他的眼還不簡單?」朱千賊賊的笑著。
緋綠瞪大了眼,「你知道如何治華夜的眼?」
「小綠。」
朱千笑著看了看華夜,如果此時他看得到,一定是狠狠的瞪著他,「不止他的雙眼,連他的五感都可以。」
「告訴我!快告訴我要怎麼做?」
「小綠!」華夜轉向朱千警告道:「不准告訴她。」
「華夜?」
「妖孽……….」
倒在地上的真平道人此時出聲了,朱千不耐的看了他一眼,彈指便隔空點了他的昏穴。
朱千左手捧著左頰,右手扶著左手;這樣的動作要是由其他男人來做,肯定只會讓人覺得像女子,但朱千做起來毫無這種感覺,彷彿再自然不過。
「其實很簡單啊………只要妳……..」
「朱千。」
抬眼看了看華夜,朱千只覺得好笑,幾百年前認識時便是這樣,這麼多年過去仍是一點都沒變。
「華夜你討厭!」緋綠插著腰,不滿地道:「你明明就知道是有法子治的,為什麼你都不說?現在還不准人家告訴我?」
聞言,朱千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傻娃子,他當然是怕妳受到傷害。」
「朱千,不准跟她說。」
朱千伸手拉過緋綠,一邊跑一邊道:「你從以前就這樣子,一點都沒變,真不好玩。」
華夜不加思索追了上去,怎奈就是和兩人有一段距離。
朱千拉著緋綠躍上皇宮頂,邊跑邊問緋綠,「妳確定妳真的想知道?」
「當然!我說什麼也要治好華夜。」
「那…..」朱千忍不住賊笑,「希望妳知道後能說到做到。」
「什麼?」
朱千輕聲在緋綠耳旁說了一句話,接著如他所料的,緋綠的兩頰立刻飛上兩朵紅雲。
「傻娃子,做不做在妳,為了我的小命,我就先走啦!」
語畢,朱千加快速度飛躍離去。
當華夜追上後,只剩下呆愣在原地的緋綠。
「小綠?」華夜擔心的問。
回過神的緋綠看到華夜突然出現,不由得手足無措,「我、我沒事,我們回客棧吧。」
雖有話想問,但華夜也暫時壓下疑惑,跟著緋綠回到客棧。

「小綠….」
「為什麼你明知道有可以治你的法子,你卻不肯告訴我?」緋綠神色一黯,難道他就沒有一點………….
華夜反問:「朱千告訴妳了?」見換來的是一陣默然,他不禁嘆氣,「小綠,我……..」
緋綠的雙頰垂下淚水,她輕輕卸下外衣,將華夜推倒在床上。
「小綠?!」
她開始動手解開他的外衣,他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微弱的溼氣。
「如果你不喜歡我…….不愛我……為何要為我擋下那擊,為何……….要留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他們明明就是沒有契約的式神與主人,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卻…….不愛她?
當她的唇貼上他的臉時,他終於知道那微弱溼氣的來源,「小綠,妳哭了?」
緋綠泣不成聲,吻著他的胸膛,「如果你不愛我……何必在乎我?」
「別…….」他不知道該要她別哭,還是要她停下她的動作,他感覺…………一種久遠前就遺失的本能正在躍動………….
第一次…….他發覺原來看不到………..是可以這樣的催情。
「小綠…….」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我不要妳受到任何的傷害。」
她伸手撫著他看不到的眼,泣道:「你的傷…….就是我的傷害。」
聞言他為之一嘆,撫過她的額頭,他低首細細吻著她。
被他突來的吻弄得手足無措,不覺停止哭泣的緋綠,愣愣看著華夜。
華夜輕笑,「我何曾說過不愛妳?從妳還在襁褓,愛對著我笑時我就愛上妳了;只是我不曾想過,有一天會變成男女之情,更沒想過妳會愛上我。」
緋綠從沒想過會從華夜口中吐出這樣的話,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伸手攬住他的頸項,就是熱切的一吻。
春天含情的月光灑落了一地,華夜伸手扯落床帳,只留下些許身影…………..

「華夜。」
輕聲唸著他的名字,緋綠笑著攀住他的肩。
「妳的髮色更偏紅了…….瞳色也……..」他忍不住皺眉。
「那些都不重要,」甜笑望著他的雙眸,「你看的見了。」
華夜金色的瞳眸像柔和的月光,凝視著緋綠,輕聲嘆息,「我不該……..」
緋綠的手指停在他的雙唇上,「我不准你這麼說,髮色、瞳色,都是小問題,你難道不知道我渴求再看到你睜開眼,渴求了一百多年嗎?」
「小綠……..」她該知道………她此後無法再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任何人一看她的髮色和瞳色就會知道她是妖。
見他仍欲說下去,她立刻吻上他的唇。
免不了又是一陣纏綿後,緋綠先是笑望著華夜,然後伸手到床帳外,彈指打開窗子,接著貼在他耳旁輕聲道;「你聞得到嗎?」
起先,帶著猶疑,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聞到了花香,亦或只是他的幻覺,直到那濃郁的桃花香飄進屋內,他笑看向緋綠,「是桃花。」
「老天!」她驚喜的抱住他,「朱千說的是真的,你等等,我去拿乾糧給你嚐嚐看………」
在她裸著身跑出床帳前,華夜一手攬住她的蠻腰勾回她,「要嚐……待天亮後也不遲………」
月漸漸西沉,夜,更深了。

用紗帽掩飾好自己,緋綠回頭看向華夜,金瞳的他比她更需要掩飾,以擋掉不必要的糾紛。
在長安待了三日,除了意外治好華夜的五感,連帶發現-------那讓凡人也看得到他;他從原本沒有型體的式神,變為有型體的妖。
「華夜,你要去找朱千?」
和緋綠步出客棧的華夜開始向西行,「嗯,我跟他有一點事……要談談。」談談如何將他支解丟進洞庭湖。
緋綠想了想,在靜默片刻後道:「他…他不會……把我們當食物吧?」
魔和妖用以生存方式不同,妖是食精氣,魔卻是吃食貪嗔愛恨怒….等等情緒。
華夜沒有回答,但從他身上透露出的淡淡怒氣,緋綠知道她猜對了。可是,聽那日他們兩人的談話,他們明明像是舊識啊………..
不待緋綠問,華夜緩緩的道:「當我還是人時,因為體質關係,時常會招惹一些鬼魂妖魔,那時年輕不懂得如何解決,便想尋死。」
緋綠輕輕道抽一口氣,尋死?
華夜淡淡的笑了,「小綠你不會當我天生就是現在這樣的個性吧,以前我個性偏激的很。」
「你都沒說過……」緋綠小小聲的嘟嚷。
安撫的拍拍她的頭,「總之呢,朱千在我欲尋死時出現了,他其實只是想搗蛋而已,卻把我激得再也不曾尋死。」想起往事,華夜不經意的牽起一抹笑。
「那後來呢?」
「後來…….我在一場當時極大的戰役中身亡,只剩下魂魄但又不想去地府,朱千在解釋清利害關係後,將我變成式神。」
「那……他的道行不就………」要讓一個鬼魂變成式神,除了要有強大的力量做後盾,更要………
「一半給了我。」
緋綠轉了轉眸子,「等等……….除非道行高深的人,是沒辦法行這樣的禁術,那……..當時他到底………活了多久?」
好問題,其實朱千也一直搞不清自己活了多久,他只能約略估計,「我這樣說吧,對朱千來講,漢的滅亡不過是昨日的事,而秦的焚書坑儒也不過是去年的事罷了。」
「那那……他渡給你的不就是…………千年的道行?」
「嗯….差不多。」
「差不多?」
「我沒辦法精準的說出是兩千年亦或兩千五百年。」
聞言,緋綠整個人傻住,兩千年?她算,再算,再算……..
「小綠?」
天啊!她從來沒想到,原來她認識了幾百年的親親式神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傢伙。
「你到底有多少年的道行?」她已經算到頭昏腦脹,還是算不出來。
「嗯……」華夜想了想,「應該是三千年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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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台灣人的哦! 推薦這張同人音樂中的http://tw.nicovideo.jp/watch/sm9322704 即使不熟東方的人(像我w) 也會喜歡這樣的音樂:)
哦呀?
HN:
灩青
趣味:
詩.故事.L'Arc~en~Ciel.腐.
自己紹介:
腐文慎入(笑),虹文請盡量使用:D
我說...
你說了再見 所以我那麼相信 所以我數著日子 從春天 夏天 秋天 冬天 春天 等待這個夏天
然後是 你又再一次問了當你再來時 我們會來看你嗎 於是 沒有任何遲疑 這一次 我也將繼續等著 再一次 見到你的那一天
L'Arc~en~Ciel
HY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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